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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空间三部曲126

九久小说网 2024-07-07 21:10 出处:网络 作者:Bubkes编辑:@春色满园
空间三部曲126丁波博士开车去圣安妮时,充满自责,总是质疑,如果自己再明智一些,或者对这个很可悲的小伙子再多点慈悲心,本来也许能帮他一点。“我是不是滥发脾气了?我是不是太刚愎自用了?我是否把能说的都说了
空间三部曲126
丁波博士开车去圣安妮时,充满自责,总是质疑,如果自己再明智一些,或者对这个很可悲的小伙子再多点慈悲心,本来也许能帮他一点。“我是不是滥发脾气了?我是不是太刚愎自用了?我是否把能说的都说了?”他想着。然后惯有的自责之心油然而生:“你之所以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是不是因为你其实根本就不想说清楚?你只是想刺伤和羞辱别人?来自以为是洋洋得意?你的内心是不是也有个邪恶的伯百利?”此刻这种悲伤更添新愁,丁波先生援引劳伦斯修士的话来说:“若神置我不顾,我必会如此而行。”
开出镇子之后,他减速了——车子几乎是在闲庭漫步。西边的天空转赤,最早的几颗星辰已经升起。脚下山谷深处,他可见科尔哈代已经华灯初上。他想:“感谢老天,这里无论如何离艾奇斯托挺远,还算安全。”一只白枭鼓翅低低掠过,留下一道白光,越过他左边草木苍茫之中的暮色。这让他有了种夜晚降至、神清气爽的感觉。他虽累,但感觉惬意;他想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早点上床睡觉。
“他来了!丁波先生来了!”他刚开到山庄的前门,艾薇•麦格斯就大喊起来。
“别把车停到一边,丁波。”邓尼斯顿说。
“哦,塞西尔!”他的妻子说;丁波先生在她脸上看到了恐惧。房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在等他。
过了一会儿,他在灯光通明的厨房里惊讶地看出这个晚上可不寻常。导师本人也在这里,坐在火炉边,肩膀上停着那只渡鸦,脚边是巴尔蒂图德先生。看来除他之外,每个人都早早吃了晚饭,丁波先生立刻就在桌子一头坐下来,他妻子和麦格斯太太颇为激动地催他快吃快喝。
“先吃别问,亲爱的。”丁波太太说,“你边吃,他们边告诉你,多吃一点。”
“你还得再出门一次。”艾薇•麦格斯说。
“是啊,”导师说,“我们终于要採取行动了。很抱歉让你刚进门又出去;但是战斗已经打响了。”
“我已经多次争辩过,派一个你这样的老人去,而且你已经上了一天的班,这有多荒唐,而我就在眼前,一条大汉,却只能束手旁观。”迈克菲说。
“这没用的,迈克菲,”导师说,“你不能去。首先你不懂那种语言。其次——让我们直说了吧——你从来就没有皈依过马莱蒂。”
“我已经準备好了,”迈克菲说,“在此紧急情况之下,权且认为那些你的艾迪尔和那个他们称之为王的马莱蒂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我——”
“你不能去。”导师说,“我不会派你去的。这就像派一个三岁小儿去打坦克一样。把另一张地图拿来铺在桌子上,这样丁波就能够边吃边看。现在请安静。情况是这样的,丁波。布莱克顿森林下面所埋藏的是一个活着的梅林。是的,在沉睡中,这么说也行。目前还没有什么迹象表明敌人已经发现了他。明白了吗?不,不要说话,继续吃饭。昨天晚上珍•斯塔多克做了个最重要的梦。你还记得之前她曾看见过(我觉得可以说是看见)梅林躺在布莱克顿森林下的那地方。可是——这才是关键——这地方没有天井和楼梯可通。她梦见走过一个很长的、逐渐下行的隧道。哦,你现在看到问题所在了。确实如此,珍现在认为,她能找到那个隧道的入口:在一堆乱石下,乱石在一片树林尽头,还有个——什么来着,珍?”
“一扇白色的门,先生,一扇很普通的门,竖有五栏,还有横樑。不过那横樑在距离门顶一尺的地方断开了。我能认出那门。”
“明白了吗,丁波?这个隧道的入口很可能在国研院控制的区域之外。”
“您是说,我们可以从布莱克顿之外的地方,走进布莱克顿的地下。”丁波说。
“正是如此,不过不止如此。”
丁波一边狼吞虎嚥,一面看着导师。
“显而易见,我们可能太迟了。他已经醒了。”导师说。
丁波停住不吃了。
“珍发现那地方是空的。”兰塞姆说。
“您是说敌人已经发现他了?”
“不是,不会这么糟糕。还没有人闯进那地方。他好像是自己醒来了。”
“我的天!”丁波说。
“再吃点吧,亲爱的。”他妻子说。
“可这意味着什么?”丁波一边问,一边把手摁在妻子的手上。
“我想,这意味着,梅林脱离时间的流逝,落入无古无今之中,整件事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早有计划,定好了时间,”导师说,“就是为了在此刻重返人间这个目的。”
“就先像是个活人定时炸弹,”迈克菲说,“这就是为什么——”
“你不能去,迈克菲。”导师说。
“他走出来了吗?”丁波问。
“现在很可能出来了,”导师说,“告诉他你梦见的情况,珍。”
“还是那个地方,”珍说,“黑暗,四面都是石头,就像个地窖。我马上就认出这地方了。那块石板也在老地方,但是上面没有人躺着;这次这里也不算太冷。然后我就梦见了那条隧道……从那地下室里缓缓上行。隧道里有个人。当然了,我看不见他:那里漆黑一片。但那是个很高大的人,呼吸沉重。开始我还以为是只野兽。我们沿着隧道上行,就越来越冷。从外面吹来风,一点小风。隧道的尽头好像是一大片松垮的石堆。他就把石头扯开,这时候梦就变了。我就在外面,站在雨中,然后就看见了那扇白色的门。”
“你看,看起来他们还没有,或者说当时还没有和梅林接上头。”兰塞姆说,“这是我们的一线生机。在他们之前就去见那东西。”
“你们肯定都发现了,布莱克顿靠涝地不远,”迈克菲插嘴说,“那个能让尸体保存这许多世纪的乾燥洞穴究竟在什么地方,确有必要考虑下。如果你们都不再关心证据,那就算了。”
“正是如此,”导师说,“那个密室肯定在高冈下面——就是那个布莱克顿森林南缘,一直缓缓降至伊顿路的砾石山脊。就在斯托利的故居附近。你们首先要在那里寻找珍梦中的那扇白门。我想那门是对着伊顿路敞开的。或者就是对着另一条路——看看地图——这条去往科尔哈代的黄色道路。”
“我们半个小时就能到那儿。”丁波说,他还握着妻子的手。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决战之前那让人头昏目眩的激动更加迫近了。
“我想,今晚是非去不可吧?”丁波太太羞怯地说。
“恐怕是的,玛格丽特。”导师说,“每一分钟都至关重要。如果敌人和梅林接上头,我们实际上就已经打输了。他们的整个计画可能就以和梅林接头开始。”
“当然了,我明白了,对不起。”丁波太太说。
“我们什么计画,先生?”丁波说,推开餐盘,往烟斗里塞烟草。
“第一个问题是,他是不是已经出来了?”导师说,“这条隧道的出口,如果说这么多世纪以来,一直仅仅是靠一堆鬆散的石头堆挡住的,这看来不太可能。要真是这样,那石堆现在也依然不会太鬆散。梅林可能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出来。”
“起码要两个壮汉拿镐去……”迈克菲又说。
“没用的,迈克菲,”导师说,“我不会让你去的。如果隧道口还是封住的,你们一定要等在那里。他可能有一些我们不清楚的神力。如果他出来了,你们必须要循迹找到他。感谢上帝今晚地上很泥泞。你们一定要追蹤到他。”
“如果珍去了,我也能去吗?在这种事情上,我的经验比较丰富……”卡蜜拉说。
“珍一定要去,因为她是嚮导,”兰塞姆说,“我想你得留在家里。我们这里的人是罗格雷斯的最后倖存者了,你肩负着罗格雷斯的未来。丁波,刚才说到你们必须要追蹤到他。我想他走不远。这地方显然他已经认不出来了,甚至在白天也认不出来。”
“那……我们找到他之后呢,先生?”
“所以说一定要你去,丁波。只有你才会说天语。如果他所代表的传统中真有艾迪尔的力量,他可能会听得懂。我想,即便他听不懂,他也会知道这是什么语言。这会告诉他,他在和主人打交道。可能他会以为你是伯百利的人——是他的朋友。要是这样,你就把他立刻带到这里来。”
“如果他不来呢?”
导师的口气异常严肃。
“那你就要和他摊牌。这就是危机的一刻。我们不知道古老的亚特兰蒂斯世界都有些什么法术:可能大部分都是某种催眠术。别害怕:不过别让他有机会耍把戏。抓紧你的左轮枪。你也是,邓尼斯顿。”
“我用左轮枪也是把好手。”迈克菲说,“从一切常识来说,为什么……”
“你不能去,迈克菲。”导师说,“他几秒钟就会把你弄睡着。其他人都有完善的保护,你就没有。你明白了吗,丁波?手握左轮,口念祷告,一直想着马莱蒂。如果他站起来,就念咒召唤他。”
“我该用天语说什么?”
“说你奉上帝、所有天使的名义,凭众星的神力而来,如今身居蟠龙王之位的人命令他随你而来。现在说一遍。”
丁波本来坐着,拉长了脸,脸色和他左右两个女人的脸一样煞白,眼睛紧盯着桌子,此刻却抬起了头,口吐纶音,词如巨垒。珍觉得她的心都随着这声音一同或飞跃,或震颤。屋里的一切似乎都一片死寂;甚至那鸟、那熊、那猫也都犹如泥塑一般盯着说话的人。声音也不像丁波自己的声音:倒像是词语自己从某个强大的远方自动从丁波舌上滚涌而出——或者说,那不像是词语,倒像是上帝、群星和蟠龙王的法术。这就是那堕落的时代以前,月亮之外的深空中所说的语言,其发音和表意的结合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来自古老的传统或者技巧,而是与生俱来的,就像小小一滴水中,也与生俱来就有伟大的太阳光辉。这就是天语,最初是奉了马莱蒂的命令,从那个水银融化的星球传到地球上,那个星球,我们称为水星,但在深空里则称其为威里特利比亚。
“谢谢你。”导师用英语说;这时厨房里温暖的生活气息才传过来。“如果他跟你来了,那最好。如果他不来——到那时候,丁波,你就要仰仗你的基督教信仰了。不要耍把戏。吟诵祷告,一心只想着马莱蒂的意旨。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但你要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你不能丧失灵魂;至少不要因为他的举动而丧失了灵魂。”
“是的,我明白了。”丁波说。
静默了好一会,导师又开口说话了。
“别沮丧,玛格丽特,”他说,“如果他们真的杀了塞西尔,我们也不会活多久了。你们会重新相聚,其时间比你所希望的自然死亡使你们相见于九泉之下的时间更快。先生们,你们需要一点时间去祷告,和妻子告别。现在差不多正好八点钟。我们八点十分在此集合,準备好了吗?”
“没问题。”好几个声音说。珍此刻发现,厨房里只有她、麦格斯太太,还有那些动物,以及迈克菲和导师。
“你还好吗?孩子?”兰塞姆说。
“我想是的,先生。”珍说。她此刻的心理状态自己也说不明白。她的期待已经紧张到了顶点;她满心的感受,要是没有快乐之念,这感受就会是恐惧,要是没有了恐惧之念,又会是快乐——这是一种无所不包的激动和恭顺之感。她生命中其他的事情,和此刻相比,都是小事一桩,不堪一提。
“你恭顺服从于马莱蒂吗?”导师说。
“先生,我对马莱蒂一无所知,但是我恭顺服从于你。”珍说。
“目前这也足够了,”导师说,“这就是深空的礼节:只要你心意是好的,他就认为,你的心意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好。不过总这样是不行的。他是很嫉妒的。到最后,他谁也不给,会把你留给他自己。但是今晚,这样也足够了。”
“这是我听过的最疯狂的事。”迈克菲说。
“我什么也看不见。”珍说。
“下雨弄得整个计画全泡汤了。”坐在后座上的丁波说,“我们还在伊顿路上吗?亚瑟?”
“我想……是的,那是收费站。”开车的邓尼斯顿说。
“但这有什么用?”珍说,“我看不见,就是把窗子摇下来也看不见。我们可能已经开过那门好多趟了。只能下来步行。”
“我想她是对的,先生。”邓尼斯顿说。
“我看见了!”珍突然说,“快看!快看!那是什么?停车。”
“我看不见哪里有扇白门。”邓尼斯顿说。
“哦,不是那个,”珍说,“看那边。”
“我什么也看不见。”丁波说。
“你是说那光吗?”邓尼斯顿说。
“是啊,当然了,就是那堆火光。”
“什么火?”
“就是那堆,”她说,“在那小树林的林间空地中生的火。我本来都已经忘记了。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没有告诉过格雷斯,也没有告诉过导师。我已经忘记了梦中这个情节,现在刚刚想起来。梦就是这样醒来的。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他的——梅林。他在一片小树林里,坐在一堆火边。我从地下走出来之后看到他的。哦,快来!”
“你怎么想,亚瑟?”丁波说。
“我想,不管珍带我们去哪,我们都必须去。”邓尼斯顿回答。
“哦,快点来,”珍说,“那里有扇门。快来!过了这片地就到了。”
他们三人穿过道路,打开门,走进田野里。丁波一言不发。在内心深处,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恐惧油然而生,让他又惊又愧,头晕目眩。可能他比另两个人更清楚,到了那个地方之后,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嚮导珍走在前面,邓尼斯顿在她身边,伸出胳膊让珍扶着,还时不时用电筒光照照崎岖的路面。丁波殿后。没有人打算说话。
从路上走进田野里,就像明明清醒着,却进入了一个幻影般的世界。一切都变得更为黑暗、潮湿,更为神秘莫测。每一道小坎都让人觉得是站在悬崖边。他们沿着山脊边一条小径而行;潮湿而多刺的藤须似乎在缠挽着他们的脚步。每当邓尼斯顿用电筒一照,就看到光圈内一切纷纷显形——一簇簇荒草,积满水的车辙,泥汙的黄叶紧贴着曲折而又潮湿黝黑的树枝,还有一次照到了一只小动物一对黄绿色的眼神——这让人感觉自然得不正常;仿佛在现形的那一刹那,一切都披上了一层伪装,一旦灯光熄灭,它们就会一把扯掉伪装。一切看起来都渺小得惊人;当灯光消失后,那寒冷的、喧闹的黑暗看来硕大无朋。
一路前行,丁波先生从一开始就感觉到的恐惧,也逐渐流入了另两个人的心中——就像水沿着细缝慢慢流进船中。他们意识到,在此之前,他们其实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梅林。他们原本还以为,他们是相信导师在厨房里说的那番话的;但是他们错了。他们还没準备好大吃一惊。在那边,前方只有飘摇的红光,四周都是黑暗,他们才真正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他们要和一个已死而又未死的生灵见面,他破土而出,起于坟墓,来自那个古罗马人消亡、英国人崛起之际的古老历史黑洞。“黑暗的时代。”丁波想;人们在读写此词时,是何其轻鬆。可现在他们正步入黑暗之中,在那个可怕的幽谷中等待他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时代。
突然之间,作为学者,他熟悉已久的英国历史的一切都赫然显现,历历在目。罗马之光依然闪烁在日渐衰败的众多小城里——卡马罗杜南、卡里昂、格拉斯顿伯里,那都是些基督教的据点——不过有一所小教堂,一两所别墅,乱糟糟的一些房屋,土砌的城墙。在距离城门一石之遥,就是潮湿纠缠的森林,地上淤满了无数春秋以来堆积腐烂的落叶,自从英伦三岛从大陆上分离出来之前,这些森林就已经年年飘洒落叶了;这里野狼疾行,河狸筑巢,可见宽浅的滩涂,遥遥可闻鼓角之声,灌木丛里露出窥视之眼,那些人不仅比罗马人更古老,甚至比不列颠人更古老,古老的生灵,满腹怨气,放逐在外,他们就成了日后传说中的精灵、怪物和林怪。但比密林更可怕的是林中的空地,外人不知的国王统治着小小的要塞,还有德鲁伊巫师的小社团和密所。盖房子的灰泥是在法事上用婴儿的鲜血搅拌的。他们曾想这样杀害梅林。现在,那个时代的一切,可怕地错了位,被硬扯出了其所属的时空,又不得不在此刻重现,要将其罪行全都重演一遍,而且是加倍的穷凶极恶。这个时代正在向他们涌来,不消几分钟,就会让他们深陷其中。
他们走过一处水闸,朝右走进一片树篱。还花了一分钟,用电筒照着,把珍缠在树枝上的头髮解开。他们走到一片地的尽头。那若明若暗、飘摇不定的火光,从这里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只有马上仔细地找到一扇门或一个进口去那火堆边。他们离开这条路走了很远,才找到一扇门。这扇门打不开:他们沿着树篱另一侧走下去,越过树篱,踩进齐脚踝深的水里,走了几分钟,又沉重地走上一个小坡,看不见那火堆了。火堆再次映入眼帘的时候,在他们左边很远的地方,比他们想像的要远得多。
在此之前,珍还没有怎么考虑过他们会碰见什么。可他们一边走,她就渐渐意识到厨房里发生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导师让男人们向妻子告别。他也祝福了他们三个人。现在看来,在这个湿漉漉的夜里,在犁过的田野里艰难跋涉,就意味着死亡。死亡——这是老生常谈(就像爱情一样),诗人也为死亡写过诗篇。原来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这不是关键。自从离开艾奇斯托之后,耳濡目染,珍打算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死亡。一直以来,导师总有意在某时或某种情况下,把她给予马克,或给予马莱蒂,但无论如何就是从来不留给自己,对于这一点,珍早已没有了任何怨恨。她已经接受了。对于马克她也没怎么想,因为一想起他,就会让珍越来越怜悯和愧疚。但是对于马莱蒂呢?到现在为止,她也从来没想过马莱蒂。她对艾迪尔确实存在这一点并不怀疑;也没有怀疑过艾迪尔服从于一个更强大和更隐秘的生灵……导师也服从于它,所以整栋房子,包括迈克菲在内,都听其号令。即便她曾经想过,这一切,就是她在学校所学的所谓“宗教”的真实含义,她也把这个想法抛在一边了。眼下正在发生的,令人担忧的事实,和她记忆里胖胖的丁波太太念的祈祷词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在珍看来,就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噩梦留下的惊恐,恭顺带来的快乐,闪烁的火光,还有导师的门下传出的异声,还有这场黑云压城时的伟大战斗;另一个则意味着教堂长椅的气味,描绘救世主的骇人石版画(当然是那种七英尺高,脸像得了痨病的姑娘的版画),还有坚信礼课上的尴尬,神父们惴惴不安的殷勤态度。但此时,若要真的面对死亡,这想法便无法抛在一边了。因为此时似乎一切皆有可能。世界已经变得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她四周的屏障已经破碎无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马莱蒂可能就是上帝,正是如此,无须多言。死后可能确有生命,有天堂,有地狱。这个想法刹那间在她心中滋生,就像一粒火星落入刨花之上,片刻之后,她的思想便如大火熊熊燃烧——或者说,仅仅是在角落里还能发出不同的想法。“可是……可是这不可能啊。应该有人告诉我的。”此刻,她还没有想到,如果真有这些生灵存在,它们可能完全就是她的死敌。
“小心,珍。”邓尼斯顿说,“那儿有棵树。”
“我——我想那是头母牛。”珍说。
“不,那是棵树,你看,那儿还有一棵。”
“嘘,这就是珍说的那片小树林,我们已经快到了。”丁波说。
他们面前隆起一道二十码高的土坎,正对着火光。他们把那片树林看得一清二楚,也能看到彼此的脸,都是很苍白,闪着光芒。
“我第一个走。”丁波说。
“我真是崇拜你神经如此坚强。”珍说。
“嘘。”丁波又说了一次。
他们轻手轻脚地慢慢走到坎边,停住脚步。在他们下面,小小幽谷的中间,燃烧着一团大火。四面遍地是灌木,随着火焰的起落,灌木的影子变化不定,难以看清。火堆那边似乎搭着一个粗製滥造的帆布窝棚,邓尼斯顿还以为那是一辆底朝天的大车。在他们和火堆之间,则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只壶。
“这里有人吗?”丁波对邓尼斯顿耳语。
“我不知道,等一下。”
“快看!”珍突然说,“在那!在那火苗偏向一边的地方。”
“什么?”丁波说。
“你看不见那人吗?”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我看见了一个人。”邓尼斯顿说。
“我看见了一个普通的流浪汉,我是说那人穿着现代的衣服。”丁波说。
“他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
“我们得下去。”丁波说。
“这里能下得去吗?”邓尼斯顿说。
“这边不行。右边看来好像有条路下去。我们得沿着坎边走,直到找到路下去。”丁波说。
他们低声交谈,雨似乎快停了,火堆的劈啪作响声盖过了其他声音。他们谨慎地沿着山谷边,在树丛间潜行,就像害怕敌人发现的士兵一样。
“停!”珍突然低声说。
“怎么了?”
“有个东西在动。”
“哪里?”
“那边,很近的地方。”
“我什么也听不见。”
“继续走吧。”
“你还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吗,珍?”
“现在没声音了。刚才真的有东西。”
他们又走了几步。
“慢!”邓尼斯顿说,“珍是对的。那里有东西。”
“容我说一句吗?”丁波说。
“等一下,”邓尼斯顿说,“就在那里。看!——真该死,是头老驴子!”
“我正想说呢,”丁波说,“那人是个吉普赛人:是乞丐之流。这是他的驴子。不过我们还是得下去啊。”
他们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他们走下了一条印着车辙、泥泞的草路,曲折而前,直到整个山谷展现在面前。从这里看去,火堆已经不在他们和帐篷中间了。“他在那儿。”珍说。
“你看得见他吗?”丁波说,“我的眼神可不如你。”
“我看得一清二楚,”邓尼斯顿说:“那是个流浪汉。你看不见吗,丁波?一个老头,鬍子乱糟糟的,身上裹的东西勉强能看出样子,好像是一件破烂的英国军式厚呢大衣,还穿着一条黑裤子。你看,他那只左脚伸了出来,大脚趾还破洞而出了呢。”
“是那个?我还以为那是段木桩呢。不过你的眼神比我的好。你是不是真的看见一个人了,亚瑟?”丁波说。
“呃,我刚才觉得我看见了。不过现在又不敢肯定了,我想我的眼睛也累花了。他坐得一动不动,要真是个人,那他肯定睡熟了。”
“要不就是死了。”珍突然浑身一阵寒战。
“好,我们得下去看看。”丁波说。
不到一分钟,三个人就走进了山谷,走过火堆。窝棚就在那里,有人曾经笨手笨脚地打算在里面铺床睡觉,地上还扔着一块锡板,洒下一堆火柴和烟斗里吸剩的烟丝,却看不见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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